我什么都不要。
穿过往常一样湍急的公路时，这样的念头突然便出现在我的脑海。
两朵白色的花在路旁飘摇，纤细的茎上沾染了一些灰尘。
或许是因为旁边就是加油站的缘故。
尽管已经多穿了几件衣服，冷风打在脸上还是一样刺痛。不过我已经看到了前方的一幢七层楼房，那里就是我的目的地。
虽然是阴天，但是即使是在晴天这里的楼道也是昏暗的。我很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又脏又黑的窄小空间，但是——
“死人起床了吗，真是少见。”
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猫的排泄物的味道。
刚走进来就踩到一本旧书，整个房间一定是很久没有收拾过的了。
但是，只有这里例外，因为这里是她住的地方。
“猫砂盆多久没换了，这么臭你都能住下来吗...先开窗户吧。”
那个女孩坐在沙发上，松软的黑褐色短发垂在肩上，穿的又是随便找的一件白衬衣，似乎在我来之前都在独自看着手中的书。
“昨天的雨现在还没有停，他说明天也不会停。”
“你应该出去看看，今天早上雨就停了，但还是很冷。”
来到熟悉的饮水器旁，我倒了半杯热水，只是为了用来暖暖手。
昏昏欲睡的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蜷缩成一堆睡着一样，但我知道这是她所钟爱的看书姿势。
她这副样子和我在几年前的病院里看到的一样，那时她手臂上的伤疤看起来还很明显。
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她。
窗外的虫鸣来不及响起第二声，这一眼我便讨厌起这个人来了。
病人被标记的制服和白色的帽子将她遮挡，也让我对这个人更加好奇。
她坐在病床上，抬起头来扫了我们一眼后又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。
又是一个自闭的家伙。
现在她拿着另一本书，坐在狭窄的房间里，她还是她。
如猫般安静的生活方式，即使是我，又会有憧憬的时候，当注意到的时候或许她在我心里已经和秋海棠一样重要了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有一些事情，是关于你的...沙发该收收一下了吧。”
“那里可以坐。”
“嗯。我直接说了吧，那个人出了车祸，现在已经死了。听说是喝了酒之后开车上了环城高速，之后撞上了桥墩...不过既然已经死了也不用再去想那些问题了，先恭喜你了。”
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，一会后合上了书，随手放在了旁边。
“我没有什么实感...”
“不用担心，你是他的女儿，一定会得到他的遗产的。以后你就可以不用住在这个地方了。”
“谢谢你。不过无所谓了，反正也不会怎样。”
或许是吧，对她来说只是活着就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，她的存在只是对一直缠绕着她的死亡的一点尊严使然而已。
突然那种想法又来到我的脑中，像一枝摇曳的花般。
“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吗？”
“...问这种问题...你想要我做怎样的答复呢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只是想这样问。”
“...可能不行。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，所以没办法回答你。”
“我也一样。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放弃的勇气，还好有你能陪我说说话。”
她把头发拂到耳后，这陌生的动作给我一种奇妙的感觉，像是在和其他正常的女孩在约会。
这个动作她以前从来不会做，在我那段并不算美好的记忆里总是被想起的，便是那顶白色针织帽。
她从来不会取下，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她那掉光的头发，我们也从来不去问。
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接受过化疗了，那时她的胃癌治疗效果并不好。
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：“你们怎么又来了？”
只剩我在给病床上的她削苹果，我的那位大伯在外面和电话那头的好友聊着下次聚会的事。
“来看望一下你是我们应该做的，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的吧？”
是我大伯擅自主张带我来的，而且我也在来之前了解过她的一些事情。
似乎是去年因为胃癌住院，看情况也活不了几年的样子。
“我像是那种没有人陪就会无聊的人吗。”
“的确...不像。”
她一点没变过，反倒是我变化挺大的。
“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。”
“你想对我做什么吗？”
“我们现在的这副样子，那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明白是不可能的。每次呆在你身边我都很放松，能够说些我真正想说的事情。”
她歪着头用手指缠着头发，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“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依存，住哪里都是一样。如果你答应不会伤害我的话那请你随意，而且我也，不喜欢住在这里。”
在摆放着各种东西的桌子中央，有一束郁金香，而我注意到的，是凝望着它的那一双眼睛。
漂亮的花瓣在逐渐枯萎，不久就会变黄皱缩，阳光落在上面的重量就足以压碎纤细的花茎，看着这个过程可是很痛苦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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